English

刘元举和他的《西部生命》

2001-04-18 来源:中华读书报 张恩和 我有话说

近年来,刘元举的散文创作颇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些年“散文热 持续升温,不但写散文的人多,散文作品也随处(报刊书籍)可见,真有点铺天盖地之势。在这样的情势下,能够在散文园地争奇斗艳,以至技压群芳,一枝独秀,确不是一件容易事。刘元举能够如此,想起来也确有其必然。他无论做人为文,都喜欢独创。他爱琢磨点独到眼光,寻找点新鲜角度,决不模仿别人,更不重复别人。即以散文创作来说,他在几年前就提出要写什么“神性散文 。开始我不甚理解,也就不怎么同意,因为我这人看人看事都比较简单,对什么事都喜欢大而化之,对散文的认识就简单化地认为:散文可以由不同的人写,有不同的写法,写不同的内容,但散文就是散文,写得好就是好散文,写得不好就是差散文,何必用“女人散文 、“学者散文 、“社会散文 、“文化散文 之类旗号招摇?现在又提出什么 神性散文 (相对于 人性散文 而言),若如此细分,从当时已经有些官员、名人写作散文来看,岂不是还可以提出“官员散文 、“名人散文 ?这真是没有必要,也实在是不胜其烦。但待我读了刘元举写西部生态西部生活的散文集《西部生命》,对他提出的“神性散文 的看法即有了一些变化。

至今为止,还没有一本别的散文集能让我一口气读下来,读完它。刘元举这本散文集《西部生命》则是我一口气读下来并且是一篇没落地读完了的。读过之后,作品独特的视角和感受,磅礴大气,洋溢激情,确实让我感到回肠荡气,心志高扬。和当前一些写风花雪月身边琐事的散文以及一些卖弄玄虚故作深沉的散文相比,刘元举的散文率真朴实,粗砺豪放,完全是另一种色彩,另一种风格。

我在读《西部生命》时,往往融进一些我自己的理解,也调动一些我自己的生活体验,因而感受更深。我也走过从柳园到敦煌的路,见过远远望去就让人害怕的火焰山,到过被遗忘在大漠中的交河故城和高昌故城。我记得在从柳园开出的破旧的汽车里,透过暮色一眼望去只是无数灰黑色的石块和无边的沙原;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死寂和荒漠。我忘不了在高昌故城落日的余晖中,听呜呜的风声穿过壁立的断墙残垣,仿佛是无数先民的鬼魂在对我诉说,说不出的落寞、惆怅、惊悚便一齐向我袭来。还有,我从记录西藏天葬全过程的片子看到虔诚的天葬师庄严认真、连一点残渣都不剩地将死者的肉体割碎给守候在四周的鹫鹰啄食,然后这些喂饱了的鹫鹰高兴地扑楞着翅膀飞向天空,这时我似乎体认到“天人合一 、“人神一体 是什么意思。现在回味起来,在这些超越时空、超越生死、超越人和其他动物的界限的体认中,是否就有刘元举所谓的“神性 呢?刘元举感受得比我细,比我深,“悟性 比我大,所以写出的散文也就那样生动,那样深刻。

我想举书中一段写沙漠里缺水、人和骆驼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文字来说明问题,那是:

一只骆驼因为饥渴一下子倒在了滚烫的沙漠中。驼工拼命拖拉,它像一座坍塌的沙丘,立不起来了。驼工知道它是渴的,跟队长请求给它一点水喝。可是仅有两桶水,那是全队人几天的水量,每个人嘴上都干裂得淌血却没有一个人舍得去喝桶里的水。只有倒下的人才有资格喝。可是,倒下的是骆驼,不是人,所以,它没有权力喝。驼工再哀求也没有用。当那位驼工含着热泪与瘫倒的伴侣进行生死告别时,那头巨大的骆驼本已无法抬起的头上扬了一下,又沉重的耷拉下来,枯涩的双眼闪着沙漠般的迷惘。年轻的驼工突然动了感情,长跪不起。他与这匹骆驼已经有了难以割舍的情感。队伍要走了,不能因为一匹骆驼而影响行程。于是,有人过来拖他,拖出一道沙迹。那头已经奄奄一息的骆驼就在这时突然缓缓地往起站了。它摇摇晃晃,浑身打颤,就像一座没有连接点的散了架的木头房子,歪歪扭扭地挺了起来,所有的人一下子惊呆了,眼睁睁盯着它一步一打晃地追赶着队伍。它没有走出几步,就像一座板房哗啦一声散在了地上,那被压着的沙层浮泛起一串沙尘。驼工哭了,勘探队的人也哭了,就连队长也眼圈红了……

这段文字实在是太精彩!且不说它叙述怎样形象生动,语言怎样精炼,描绘怎样有声有色,镜头运用、心理刻划交叉搭配又是怎样有层次,更主要的是这段文字写出了超越死亡,即人和畜(骆驼)都表现出的“情 和“性 。可以肯定,没有生活,或者只有生活没有文才,或者有生活也有文才而没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和纯真的人格,是绝对铺排不出这段惊心动魄的文字的。而作者不但有这样的生活,有这样的文才,更有其特有的激情、悟性和境界,这样的文字也就自然地从他的笔下流出!在他的作品里,无论是烈日烘烤下的大漠,干涸的河床,龟裂的土地,斑秃状的骆驼刺,以及随处可见的断垣残壁,还是寂寞的柴达木,孤独的黄河源,忧郁的敦煌,凄凉的冷湖墓地,……展现在读者眼前的,除了那实实在在的带有几分神秘的西部地域环境,其中所有记叙不也反复展示了作者独特的感悟和深刻的人文思考、忧患意识吗?这一些,是否也就可以称之为作者所谓的“神性 呢?

不过,我觉得《西部生命》所表现出和传达出的思想,要比“神性 多,最突出的就是充满在这些作品中的“生命意识 和“人文精神 。书里写了很多死亡、荒凉、寂寞、忧郁……,但也用很大的篇幅写了人(石油工人)对西部的开发和建设,写了那些创造奇迹的“漂黄 勇士。作者从死亡的沙海中发掘出通常在舒适的环境中没有的生命的意义,在湍急的漂流中寻找出城市生活中缺乏的精神的价值,这才是不容忽视的作品的基调和主旋律。

也许有人会说,《西部生命》表现了许多对现代生活的不满足和对平庸人生的厌弃,这和19世纪末出现的“世纪病 很相似。这其实是皮相之见。在《西部生命》中,确有多处写到现代社会给人们带来的平庸以及金钱权势对人们灵魂腐蚀,对此作者毫不掩饰自己的憎厌。但若细读全书,就会知道作者的思想情绪分明带着现代中国社会的印记。他的所感所思,也分明表达了当前我们社会一些智者的心情。正因此,《西部生命》能够得到许多人的应和,在读者中产生共鸣,从而且给人们启示,让人们从中获得自己所需要的清醒和激情。我想,一本书能够做到这点,作者也就可以感到满足和安慰。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